宣傳冷郵件成千上萬，平日都是一瞄即棄。日前一講座宣傳卻吸引到我點進去甚至轉發到朋友圈，講題為 The Fundamentals of Bank Account Opening in Hong Kong，講者是個資深營商顧問，有豐富經驗替初創企業開立戶口。
在活動轉發的推特中，我點評說「荒謬」。但我指的卻絕不是活動的舉辦方，相反，講題合理得很，即使收費，有興趣的都大有人在，甚至有朋友問我能不能代為出席，整理重點分享。而荒謬的地方正正在於題材絕不荒謬，政府每天說扶持科技、初創企業，大灑金錢搞科技地產，偏偏初創企業在香港這個世界三大金融中心連開個銀行戶口都面對困難，要自掏腰包上課，要學習技巧，要跟銀行搞關係。而這只不過是「基礎」而已，言下之意還有進階、高級技巧。
的確，開立戶口只是第一步，即使在用的戶口，依然需要「維護」。單是近一個月，身邊就有兩位在科技界非常資深的朋友分別被銀行找麻煩，一位被中資銀行要求停止其公司比特幣相關業務宣傳，另一位被英資銀行對收入逐一查問。而我自己也不例外，經營的非牟利機構，申請強積金被拒絕。多年來，政府強逼企業和雇員向銀行與保險公司購買強積金每月支付大量管理費，港人戲稱強逼金甚至強姦金，現在我要找銀行「強姦」自己居然還被拒，恐怕沒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事情了。
有說，不能抱怨銀行，都是美國政府，都是恐怖主義的錯，造成大量KYC/AML（know your customer/ anti money laundering）的繁瑣需求，還有個說法是，科技發展太快，銀行難免明白不了業界的一些項目。抱歉，且不說我比高官奉公守法操守高幾皮，而我那些輸出科技賺點小錢的朋友是在替人洗錢絕不可能，重點是我不認為有權有勢有規模的跨國企業需要小商戶來體諒，人家的廣告還常說「環球金融地方智慧」、「中小企的最佳拍檔」呢。政府常說支援科創是個美麗的誤會，任何科創公司都需要買強逼金，任何推動科創的政策到頭來都是建個園區然後在旁加建豪宅，我看財政預算還不如說支援金融業和房地產還來得貼切直白一點。
還記得我幾歲大就有銀行戶口，是在大圍的鹽業銀行，不是因為我很富有，而是因為開立戶口很簡單，銀行是靠存款呀，我是去幫襯，怎會拒絕呢。小時候試過收起存款搬家後丟掉了，父母說我笨，錢當然是放在銀行才穩妥，這些道理都很容易理解，但那是歷史，俱往矣。歐美量化寬鬆，北水南調，銀行只在乎你是否貸款，是否買奪命金，至於存款，如果不是特別大額，不反過來收取手續費已算良心企業了。至於貸款呢，越是富有，能貸的款越多，利息越低，這才是銀行的邏輯。農曆年前老媽子抱怨取新鈔困難，我不忍說，要不是還需要顧全企業形象，人家早就想停掉她這些小存戶帳號。
從宏觀層面看，雷曼爆破後出現的比特幣，正是受夠了銀行體系而作的抗衡，後來引發出各種區塊鏈和加密貨幣，嘗試彌補銀行和法定貨幣滿足不了的需求。弔詭的是，只要加密貨幣和法定貨幣之間還有交疊，還需要互換，「幣圈」還是需要面對 KYC/AML 的需求，偏偏，要向銀行和監管機構證明資金在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來源，是極難或者機構根本不想去明白的事。最新的例子，是近日花了兩個月都無法以公司身份在密碼貨幣交易所開立戶口，那是另一個長篇故事了。
＃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 2018.03.04 chungkin Express 專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