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2003年4月26日《经济观察报》

本报记者 郭为中 周依亭 陈俊 唐君燕 杨定青 寒烟 上海报道

作为中国最大的商业城市，上海经济正面临前着所未有的考验。上海原定的目标是希望今年GDP依然以超过10％的速度增长，今年第一季度，上海GDP增长11．8％，高于全国9．9％的水平，但现在上海的很多经济学者对此表示出谨慎和观望。

“影响肯定有影响，但现在很难估计影响有多大”，上海财经大学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副院长应望江教授认为，现在很多外资金融机构作出的预测并不准确，“因为这取决于非典持续的时间和规模”。现在没有人能预测SARS事件会什么时候结束。

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生章玉贵认为，SARS对上海旅游、航空、会务的影响是首当其冲的，商业的影响各方面不同，对医药产品和零售有刺激，但对餐饮、购物有信心上的影响。

应望江教授认为，对上海的制造业影响不大，尤其是汽车和住房消费；但章玉贵认为，在制造产品出口方面，如果别的国家以SARS的理由加以抵制的话，影响也会不小。

上海社科院世经所国际金融研究室主任徐明棋认为，综合因素考虑，上海GDP今年会因此下降0．5个百分点，而且，上海财政收入受此的影响要比GDP更大。除了与旅游相关的服务行业受损惨重外，外贸和外商投资可能今年短期内不会受太大影响，“因为现在的外贸和外资都是以前签的合同，但是，这种影响会影响到下一年”。

同时，他还认为，对上海的房地产也会有短期的影响，部分原来计划来上海看房的外地人和外商，短期内会取消这一计划。

上海财经大学世经所所长朱钟棣教授更悲观一些，因为很明显，主要靠投资拉动的经济，目前投资面临巨大危机。他认为，投资靠政府、民间、外商三块来拉动，但现在很明显外商短期之内不来，而政府、民间投资也将受到重大影响，“本来，今年第一季度内需有增长，那么，投资、内需、出口这‘三驾马车’同时启动，经济形势非常好，可以说迎来了一个经济的拐点，但是，SARS改变了这一切”。

23日早上，位于上海浦东的一家药店门口排起了长队，12层的纱布口罩卖到9元，一位店员解释，这批货很少，而且进价就贵，800多只一个上午就卖完了。 4月23日、24日，上海市区90％以上的药店和超市纱布口罩脱销。

4月24日下午，扬州市美康卫生用品厂采购部门的一位负责人在电话中告诉记者，“我们已经停产了，扬州的三家厂都已经处于停产待工的状态。”停产的原因是：原材料——棉纱短缺。

4月19日，上海医药集团接到了北京的口罩订单，北京向上海增调150万只口罩。医药集团一位高层在20日告诉记者，“北京比上海严重，而且是首都，一定要先支援北京。虽然现在并没有如此多的货，但一定会分批上调。”据悉，目前已经向北京提供了60万只口罩。

上海药监局一位公务员告诉记者，像口罩之类的预防非典物资已经进入了国家的战备物资系统中，统一调配。

但并非如此简单，上海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平时是上海各大药店及医院口罩的供应部门，23日，公司批发部门业务科蒋科长介绍，“平时，上海一半的医用纱布口罩都是来源于我们这边。目前，我们已经向上海市区投放了30万只纱布口罩，一次性口罩更多，但是，现在没有货。并且，什么时候有，我们也不知道。目前，我们正在组织企业加班加点生产。像常熟的一家生产口罩的企业，本来是有出口任务的，现在也已经转到国内的供应系统中来。”

根据政府调配，口罩主要重点供应到交通枢纽部门。例如机场、火车站，还有就是医院，但医院多为自己生产的口罩，并不能出售给一般老百姓。

“这种关键时刻，谁会去哄抬物价呢？实在是原材料紧张。” 美康卫生用品厂采购部负责人介绍。他说他知道国家对于这一类物资已经严格控制了价格。“但是，现在口罩的那个纱带，本来一盘（几十米）只要1元多人民币。现在是0.2元一米，也并不是原材料提供商一定要涨。比如，我出2元买一盘，突然又有一家企业说可以付10元买一盘，你说，人家是卖给谁？这都是原材料紧缺惹的祸。”

上海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批发部门业务科蒋科长告诉记者，从他们这里出去的纱布口罩，12层的批发价是1.76元人民币，16层的是3元多一点，但很多不属于药监局限价的单位就不好说了，“现在这个时候，很多销售部门为了能进到货，也不管是什么价格了。”

到截稿时为止，记者收到上海经贸委的一则还没有公开的消息，棉纱这类原材料作为出口的指标，已经被调整，将以供应国内市场为主，而且，不排除进口的可能。一切为了确保预防非典物品的照常供应。

在上海最大的社区——田林社区的几家药店，记者发现，和SARS有关的药物，如抗病毒、润肺、维生素类药物全部卖光，而中药药材也非常短缺。

在民营医院仁爱医院中，不到一星期，已经卖出预防类的中药2000多付，而且院方告诉记者，已经进不到相关药材了。

上海医药集团一位高层告诉记者，目前相关的药类卖得很好，营业额上涨。但他说具体数据不能披露。

而原本以为会因为非典而使人们改乘出租车，使得出租车生意上升的状况，也并没有出现。

4月24日中午，上海街头，一位工作号为“217×××”的强生出租车司机顾先生正在与一位乘客商讨价格，“8折”，“走”。

这位司机排队等客的时候告诉记者，近3天以来，生意一天比一天少。“这个病，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平时白天，我们是不打折的。”

据记者询问了10辆出租车司机前一个工作日营业额的初步计算，平均日营业额在520元，比平时减少150元左右。对于上海4万多出租车司机来说，每天少赚150元，就等于把司机自己的全给减免了。

强生出租公司办公室人员表示，“公司现在还没有出台任何要减低对司机营业费用的措施。但已经给司机发放了一些预防用品。”

当SARS还在广东及香港流行之际，一些在华的跨国公司就早已启动应急机制抵御风险。

美国百特（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经理告诉记者，百特是世界领先的医疗器械厂商，与国内医院有着广泛的联系，所以在今年2月SARS还在广州流行的时候，就引起密切关注，广州分公司率先开始采取防范措施。

德国巴斯夫的大中华区总部位于香港。3月香港疫情爆发后，香港办公室率先于3月26日成立SARS Management Team（非典领导小组）应对危机，由东亚区和大中华区的两名总裁领衔，企业传讯部、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共同参与。小组每天开会评估疫情的最新发展，在企业内部建立沟通渠道，监督防非典措施的落实。有了香港的经验，4月初巴斯夫根据SARS疫情在北京、上海的发展相继成立当地的非典领导小组后，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瑞典爱立信中国公司企业传播资讯部高级总监屠敏介绍说，公司4月3日起向员工发放口罩、手套和中药。与此同时，爱立信成立由中国区总裁、首席财务官和人力资源副总裁领导的SARS Emergency Team（非典紧急事件处置小组），每天碰头分析非典疫情、出台预防措施，下达至全国26个办公室、10家合资企业和一家研发中心，并将中国的防非典情况随时向瑞典全球总部报告。

上海贝尔阿尔卡特向记者介绍，公司采取的具体防范措施包括：一、通过公司内部网、电子邮件等多种渠道及时准确地向员工传授ＳＡＲＳ的防治知识和政府部门颁布的有关规定；二、拔专款为员工购买防护用品和药品；三、对于从有SARS病例发生地区来沪的员工，规定其及时向公司医务室和居住所在地街道、卫生服务中心报告，并在居住场所接受医学观察两周；四、制订一系列办公场所的严格预防措施，如增加办公楼通风次数，每天定时做好办公、食堂、生产场地以及公务车、班车等处的消毒；五、严格控制各大区、各地分公司以及国外人员的流动，严格执行外来人员接待管理制度，减少或推迟原定的各项大型活动。

爱立信的屠敏说，公司从总部到各个地区公司平时都建立了完善的危机管理体系，公司的高级经理都要接受培训，一旦遭遇例如自然灾难、恐怖袭击、瘟疫这样的危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保证公司正常运行，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要做到这一点，信息和措施的透明、公开和及时非常关键。

记者采访发现，SARS疫情爆发之初，这些跨国公司采取的防范措施的判断依据均来自世界卫生组织最新发布的非典信息和警告，当SARS疫情加剧引起全社会警惕时，这些公司及其员工已经能够以一种平静的态度来对待非典危机。迄今为止，受访的公司均未发现一例SARS病例，生产经营仍在正常进行。

上海市电信公司数据通信事业部的常务副总经理何军认为，由于公司互联网的流量及新增订户一直都处于较高速度的增长，最近的增幅与前几个月相比并没有因为SARS的出现而表现出明显的变化。

而联通数据与固定通信业务部总经理田文科则称，最近联通数据的长途电话使用量正在上升。因为在家办公的人正在逐步增加。同时公司准备在学校和医院力推可视电话业务。并推出使用话费下降40％的优惠措施。田文科称，医院的医护人员出于职业和人道主义的需要，不能经常回家，安装可视电话可以让他们经常关注自己孩子的动向。但目前，该业务计划正在申报卫生部批准。

另一方面，由于国内外商务旅行的减少，SARS正在侵蚀移动运营商的部分收入。上海移动的一位人士称，SARS使我们漫游服务的使用量下降，但是长途话费和短信业务的使用量在上升。

上海电信的何军认为，尽管SARS疫情在短期内可能会促进长途固话和互联网流量的增长，但从长远来看，如果SARS挥之不去，国民经济整体受损，企业界将最终减少电信服务方面的预算。

因动作迟缓而受到舆论批评的内地中资保险公司在上海的理赔速度正在加快。

“太平洋寿险将开通绿色理赔通道，对已被确诊为感染非典的客户实行‘先预付，后核赔’的特殊政策。”太平洋寿险总公司核保核赔中心主任夏光对记者说。

在上海已经被确诊为非典患者的2例中，第一例女性患者是平安人寿上海分公司的投保客户。据平安寿险上海分公司透露，这位40多岁的女性投保人在被确诊患了SARS后，已获得了2880元人民币的理赔。

同样，一些中外合资的保险公司也在理赔上加大了力度。作为国内首家中外合资的人寿保险公司，中宏人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明确承诺，如果一旦收到关于非典的索赔，该公司将在2个工作日内完成理赔工作。

与此同时，同业间的竞争在SARS时期正在加剧。

最先一批对非典作出反应的沪上保险公司是太保、中宏。安联大众规定投保联众恒泰、恒福、恒利和金玉满堂分红、福星高照分红两全保险以及联众定期保险附加合同等险种的客户，若被保险人在保险期间因患SARS死亡，公司将给付全额保额。

上海一家著名航空公司的负责人向记者坦言：“去年能有10亿左右的利润在很大程度上是仰仗港澳台的航线收入。这次香港、台湾都是SARS高发地区，从3月份以来我们公司该方面的航班遭受沉重的打击，几乎所有的港台方面航班都已经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如果疫情短期之内无法得到有效的控制，预计今年我们公司的利润将严重滑坡。”

同时民航总局关于旅客已购“五·一”期间的机票可全额退票、不收手续费的规定也使上海各家航空公司的经济损失无可避免。

上海市交通局、上海铁路分局、上海机场集团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承认：SARS对上海交通运输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而且相当严重，打击是空前的。

旅游业历来是上海的支柱产业。上海一名旅行社资深业务员告诉记者：“SARS对我们的影响是相当大的，我从业十多年来，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大的影响、如此毁灭性的打击。今年3月份左右，欧洲、澳洲、美洲等地的境外旅游，由于签证问题已经全部停止。东南亚和国内几个知名景点（如海南、九寨沟等）的旅游业务还比较正常，但是好景不长，进入4月以来几乎所有境内外旅游业务都已经停止。她坦言比去年同期业务数量下降80％左右。”

上海旅游业滑坡的最直接表现为：酒店的入住率。上海高级饭店的住房率由每年此时的超订房率120％大幅降落到30％。国际饭店总经办主任郭女士向记者介绍：“今年3－4月份入住率与去年同期相比有所下降，由于著名美国歌舞剧《猫》剧团现在正在国际饭店下榻，所以维持了我们酒店的境外人士入住率，但是除了《猫》剧团的入住，国际饭店在最近几乎没有境外人士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