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2017年12月30日个人博客
十年前的旧作,发表于《周末画报》。
说起Tim Draper,和他还有一些渊源:我2000年跳槽加入亿唐网,当年中国互联网明星企业,其天使轮就是德丰杰投的,大约450万美元,当时让亿唐成为国内融资最高的dotcom;7年后回归媒体的我采访他时问起这笔投资,他却毫无印象。我想,永远向前看的他,可能养成了自动遗忘失败投资的习惯吧。
十年后,我再度回归互联网,关注区块链这一下一代互联网升级的新技术浪潮时,蓦然发现Tim Draper又成为比特币/区块链技术的狂热鼓吹者,而绝大多数的VC还在观望。对我来说,这不奇怪,从Hotmail、Skype到现在的比特币、区块链,Tim Draper永远站在去中心化技术投资第一波。

谁会骑着一头大象闯进一场盛宴?谁会扮成超人、蝙蝠侠在派对中自娱娱人?谁会把自己写的歌变成电话等候音乐让人们反复聆听呢?对!就是眼前这个身高一米八五、说话总是很响、笑声总是不断的美国人:Tim Draper。
Tim Draper ,美国德丰杰基金( Draper Fisher Jurveston)创始人、执行董事,他投资的免费电子邮箱Hotmail、点对点即时语音通讯软件Skype已经、或者正在深深地改变我们的生活。 而这正是Tim Draper在风险投资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仍乐此不疲的原因:要改变世界,而且,要与众不同。
特别是“要与众不同”,使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经常在硅谷出乎意料地扮演上述令人捧腹的角色。即使在我们摄影师的镜头面前,Tim Draper也要别出心裁,让他的德丰杰龙脉基金的合伙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他身后,摆出一副戏仿《黑客帝国》、《纽约黑帮》电影海报的大阵仗。
也许,埋在Tim Draper心中“要与众不同”的情结要追溯其颇为耀眼的家庭。
Tim的祖父Willam Draper Jr.是名陆军少将,曾担任美国第一任陆军副部长、第一任美国驻北约大使。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二战后,他在国务卿马歇尔手下参与推行“马歇尔计划”,振兴被战火摧残的欧洲经济。1959年,退休的Draper 将军在加州帕洛阿图设立了美国西海岸第一家风险投资公司,可谓是硅谷风投业的开山鼻祖。
Tim的父亲Bill Draper也是硅谷早期一位成功的风险投资家,投资了许多计算机硬软件公司,推动了美国信息技术产业飞速发展。和他父亲一样,Bill热心公职,先后被里根总统指名出任美国进出口银行行长、联合国开发总署署长,并在任内获得了诺贝尔环境奖。
“将门无犬子”还是“虎父犬子”?虽然西方并没有对应的说法,但Tim Draper同样承受显赫的父祖辈带来的压力。他说,“当时,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爸爸、爷爷干同一个行当了,我想自己创业。”不过,当他1982年从哈佛商学院MBA毕业后发觉自己创业又太有局限性了,“因为我有许多idea,各行各业的。”
当时,Tim Draper在数字音乐、视频点播和潜水艇领域有三个idea,看来,只有成为风险投资家,才能同时试验并实现这些idea。经过一番考察,Tim放弃了潜水艇的idea,分别在数字音乐、视频点播投资了Digidesign、Divx,日后颇为成功。不过,Tim在风投业的学习起步是在SBIC(Small Business Investment 小企业投资公司),头三年几乎颗粒无收,他不得不飞到华盛顿请求联邦小企业管理局继续给予资金支持,直到投资的一家开发电脑辅助设计的软件公司1989年成功上市才收回投资。
当Tim Draper在风投界历练之时,他的父亲Bill已经转换角色、出任公职,对Tim并无实质帮助。但硅谷提起他的名字,总是不忘提起那是Bill的儿子。好在Tim心里有底,并不在意这种令人不适的比较。他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在哈佛毕业后一份为时短暂的投行工作中发现自己“其实是全身心参与游戏的玩家,不喜欢在一边当裁判。”
而Tim Draper想玩的、喜欢玩的游戏是那种打破垄断和偶像、重写规则、众人参与的游戏。这样的游戏才能激发创业精神、改变世界 — — 当然,获得高额回报也是题中之义。1985年他和其他两位合伙人成立了德丰杰基金,就是为了找到更多这样的游戏。为此,他形成了业内有时讥讽的那种“四处开火”的投资风格:目标广、决策快,甚至创下仅听30秒钟介绍就决定投资的纪录,令人咋舌。Tim不以为然地说,“我自有一套方法论。如果不出新出奇,我怎么超越那些早已功成名就的风投公司呢?”
其实,Tim Draper更想超越的是他的父辈。
让Tim Draper一战成名的,是Hotmail。
今天,全世界约有2亿人使用Hotmail的免费电子邮箱或它的账号来每天登录MSN即时通讯服务,而上世纪末初次接触互联网的绝大多数人拥有的第一个电子邮箱往往是Hotmail。人们通讯习惯的这一巨大变化中,Tim Draper扮演了重要的推手角色,至今引以为豪。
1996年,Hotmail创始人 Sabeer Bhatia来找德丰杰投资,Tim对他起初推销的数据库工具没有感觉,唯独对他们通过网络提供免费电子邮箱的想法兴趣浓厚,10天后就投资30万美元。在第二次碰头时,Tim给Hotmail推广出了个主意:在每封发出的Hotmail邮件底部加上一条广告语:“P.S. I love you. Get your free email at Hotmail”,并附上链接。Sabeer对Tim的建议起初有些犹豫,最后同意在邮件末尾加上这句话,但去掉了“P.S. I love you” — — 毕竟Sabeer是印度人,感情没有Tim这么奔放。
Tim Draper这一灵感来自他在哈佛商学院学到的直销案例,那些顾客兼销售的妇女往往通过亲身体验和口耳传播把产品推销给许多人,而一分钱广告都不用打,为什么不在互联网上试试? 要知道,在那时能拥有一个免费电子邮箱多么令人兴奋!只要收信人点击那个链接,就能注册成为用户,并向他的亲友熟人继续散发附有链接的邮件,基于信任,更多人尝试性点击注册成为用户。
奇迹果然发生了。三周之内,光印度就有10万人注册Hotmail,18个月内,注册用户滚雪球般地增长至1200万,只花费了50万美元的广告费,而最终落败的对手则花了2000万美元。在1998年元旦前一天,微软宣布以3.95亿美元收购Hotmail。借助其带来的迅猛增长的注册用户,微软使自己旗下的MSN网站一跃成为全球用户最多、访问量最大的三大网站之一。
Hotmail的成功为Tim Draper戴上了“病毒式营销”发明者的桂冠。如今,人们熟知:信息在互联网的传递成本近乎为零,信息量爆炸式地上升,人们的注意力越来越稀缺,对熟人的推荐、具有公信力的口碑越来越依赖。但却是Tim率先发现并利用人们的口耳传播帮助新兴的Hotmail迅速吸引并留住大量的用户。有了用户规模优势,就不用太担心赢利方式和来源。Hotmail之后,雅虎邮箱、Google搜索等成功的互联网应用无一不遵循病毒式营销的模式传播推广,直到今天Web 2.0的兴起,更是对用户参与主导的病毒式营销推崇备至。
这是Tim Draper喜欢互联网的原因,更多的人通过互联网能够参与改写传统的游戏规则。这同样也是为什么Tim Draper只见了Skype创始人一面就决定投资1000万美元的原因,Skype利用点对点的互联网传播技术使得语音通信近乎免费,而这正在摧毁传统电信业按时间距离收费的商业规则。Skype的成长同样是“病毒式营销”又一经典案例:很多人使用Skype后,都会不断鼓动朋友加入, Skype用户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从10万人猛增至4700万人⋯⋯
Hotmail的成功还启发了Tim Draper。他说,“当初Hotmail在印度获得10万注册用户之前,我从没去过印度,也不敢肯定印度有10万台个人电脑;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地理边界在互联网时代里正在倒塌,有了Hotmail、Skype这样的通信方式,信息、技术能够迅速跨越国界、无摩擦地交流。所以,争夺idea、创意、资本和人才的游戏必须在全球范围展开。”
于是,Tim Draper领导的德丰杰成为第一家迈向全球的硅谷风投基金。1999年,通过组建ePlanet基金,德丰杰就来到了中国,寻觅创新的企业和创业者,此时KPCB、红杉资本等顶级风投机构仍然恪守投资范围不超过以沙丘路为中心半径五十英里的准则。Tim大声宣称,“我的愿景和使命就是编织一张国际网络来支持全球各地的企业家,让他们的梦想变为现实,从而推动世界改变。”颇有意味的是,这一走向全球、改变世界的雄心和他的祖父、父亲的作为不谋而合。
至今,Tim Draper编织的投资网络已经撒向全球26个城市,掌管着35亿美元资金,投向信息技术、纳米技术、生命科学和清洁能源领域的初创企业。“那些创业者是英雄、是梦想家,而我愿做支持他们实现梦想的梦想家,”Tim Draper说。从1985年至今,Tim及其网络投资支持了超过500家企业,数以千计的创业者从他那里得到资金、资源和经验的帮助,比如百度CEO李彦宏就从Tim那里得到了如何进行搜索竞价排名的指点。
改变世界,是Tim Draper经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也是他终生的目标。而他又坚信,只有充满梦想、激情和动力的企业家,只有通过商业才能改变世界。这点,他的想法和做法不同于他的长辈,“你看,Hotmail在商业上的成功对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它迫使邮局自我更新,它还节省了纸张、保护了环境,因为你写信不再需要纸和笔了。”
对商业改变世界笃信不移的Tim Draper甚至认为创业精神的教育培养应该从小开始。这个主意要感谢他女儿的启发。15年前某一天,八岁的女儿突然问父亲,“你每天在忙什么呀?”Tim沉吟了一会,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跑到女儿的学校,带领孩子们玩了一场制作买卖手镯的游戏,让他们初步了解创业和风险投资是怎么回事。孩子们分组模拟创业的整个过程:找资金、销售产品、记账,老师则扮演风险投资家来评判哪个公司经营出色、市场价值更高⋯⋯老师和学生都喜欢这个游戏,Tim进而把这场即兴的游戏变成了一门课程,还成立了Bizworld教育基金会专门进行推广,如今全美50个州、全球60个国家十多万儿童接受了这门寓教于乐的课程。
“商业能改变世界,使社会变得更美好,”Tim Draper对记者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很虔诚,“因为能自我维持、自我成长的模式才能为外界带来益处。我相信商业能解决能源危机、环境和健康教育的问题。而政客却告诉你不同的事情,他们说他们自己发明了互联网。”此时,Tim话锋一转,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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