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會選舉謝幕，但最受關注的卻不是任何一位當選人，而是主播馮智政的殞落。

身為主播，本來是評析他人；如今卻竟成為被評論的主角。

節目常強調內容不要跟隨演算法偏好；如今節目卻成了演算法的頭號獵物。

台長沈旭暉希望多談國際關係，結果最多人看的，是談馮智政和周浩鼎的長篇回應。

回力鏢來得太猛烈。一切都超錯，一切都超現實，一切都帶著黑色幽默──卻笑不出來。

* * *

沈旭暉的長文，給了馮幾點建議，包括避談政治、專注經濟，以及不要在乎網絡形象。

但我覺得那未必適合馮。

首先，聽馮的節目，當然是希望得到他的「分析」。但馮對支持周的後果的嚴重誤判，令人懷疑他的分析能力。加上馮對國安的恐懼，那將影響其分析的中立性。如此一來，節目的核心價值等同瓦解。如果只是總結內容，聽眾可以聽張子君，起碼女聲更悅耳。他必須提供更強的分析。

第二，沈勸馮不講政治，只講經濟。但問題是，經濟並非馮的強項──他的投資表現未見突出，背景亦非經濟科班。加上他有讀寫障礙，要啃透經濟經典以至各大財經雜誌，再轉化為節目素材，其實是件吃力的事──儘管他的勤奮一直令人欽佩。無論如何，他的競爭優勢並不明顯。

此處我也反躬自省。例如我曾談論地理，但相比真正地理出身的陳劍青、梁啟智等知識分子，我毫無基礎。那為何我仍能談？為何仍有受眾？我也在反思自己的存在意義──當然，我不靠此維生，容錯空間較大。

第三，沈認為馮不需要注重人設。但對網台主持或評論員而言，人設卻是立足之本。沈有本錢不注重，因為聽眾買的是他的博學與高智，這是他的本質，無須刻意打造。但馮不同──他讓人覺得可貴的，是親切感、信任度以及勤奮。然而在這件事裡，前兩道支柱已全毀。這些網絡形象，是聽眾倚重他的重要原因，那是不能不顧。

這些沈其實不會不知，他遠比我有智慧。但礙於他是馮的上司，也不能說得這樣抽離。而且沈也有他想帶出的論點，側重點便有異。

* * *

馮曾預期陳健民教授以至普羅大眾，都能體會他鼓勵投票以及推薦周的苦衷──他是為勢所迫的。

但這裡就回到文學理論的經典觀點──「作者已死」。文字的內涵，最終主要並不取決於作者的意圖，而是受眾的解讀。由於馮的「圖文支持」是如此清晰，絕大部分讀者只會得到一個解讀結果。哪有多少讀者心思細膩到能讀出他的暗示、猜到他的恐懼？馮未免過於樂觀。

馮希望藉推動投票來「洗底」。但他本來沒有必要動用「核爆級」選項。只呼籲投票也可以，雖然會流失觀眾，但流失率沒那樣徹底。那最多只算自斷一臂，未至於自我了斷。當然他認為那並不足於取悅有關當局，但這種判斷導致局勢不可收拾。或許他這樣做，真的較能安撫當局，但肯定會更得失原本的受眾。我同情他面臨情緒崩潰，在這個平衡上，他已沒有能力或資格去準確拿捏。

* * *

如沈所言，馮的舉動等同自殺。這無異於足球場上一記狠辣的「收山腳」，只是這一腳，是狠狠地踢向了自己。

不過，「收山腳」不一定真的「收山」，但需要療癒時間以及有後遺症，卻是事在必然。結局如何，端看他之後的療傷方式與重建道路。

馮是人才。我仍希望最好的結局，是他能將功補過，日後再為社會向善，略盡棉力。我並非一頭等待啄食蛋白質的禿鷹；一個評論員的沉淪，對我來說仍是悲多於喜。

（寫於2025/12/11）

立法會選舉謝幕，但最受關注的卻不是任何一位當選人，而是主播馮智政的殞落。

身為主播，本來是評析他人；如今卻竟成為被評論的主角。

節目常強調內容不要跟隨演算法偏好；如今節目卻成了演算法的頭號獵物。

台長沈旭暉希望多談國際關係，結果最多人看的，是談馮智政和周浩鼎的長篇回應。

回力鏢來得太猛烈。一切都超錯，一切都超現實，一切都帶著黑色幽默──卻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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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暉的長文，給了馮幾點建議，包括避談政治、專注經濟，以及不要在乎網絡形象。

但我覺得那未必適合馮。

首先，聽馮的節目，當然是希望得到他的「分析」。但馮對支持周的後果的嚴重誤判，令人懷疑他的分析能力。加上馮對國安的恐懼，那將影響其分析的中立性。如此一來，節目的核心價值等同瓦解。如果只是總結內容，聽眾可以聽張子君，起碼女聲更悅耳。他必須提供更強的分析。

第二，沈勸馮不講政治，只講經濟。但問題是，經濟並非馮的強項──他的投資表現未見突出，背景亦非經濟科班。加上他有讀寫障礙，要啃透經濟經典以至各大財經雜誌，再轉化為節目素材，其實是件吃力的事──儘管他的勤奮一直令人欽佩。無論如何，他的競爭優勢並不明顯。

此處我也反躬自省。例如我曾談論地理，但相比真正地理出身的陳劍青、梁啟智等知識分子，我毫無基礎。那為何我仍能談？為何仍有受眾？我也在反思自己的存在意義──當然，我不靠此維生，容錯空間較大。

第三，沈認為馮不需要注重人設。但對網台主持或評論員而言，人設卻是立足之本。沈有本錢不注重，因為聽眾買的是他的博學與高智，這是他的本質，無須刻意打造。但馮不同──他讓人覺得可貴的，是親切感、信任度以及勤奮。然而在這件事裡，前兩道支柱已全毀。這些網絡形象，是聽眾倚重他的重要原因，那是不能不顧。

這些沈其實不會不知，他遠比我有智慧。但礙於他是馮的上司，也不能說得這樣抽離。而且沈也有他想帶出的論點，側重點便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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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曾預期陳健民教授以至普羅大眾，都能體會他鼓勵投票以及推薦周的苦衷──他是為勢所迫的。

但這裡就回到文學理論的經典觀點──「作者已死」。文字的內涵，最終主要並不取決於作者的意圖，而是受眾的解讀。由於馮的「圖文支持」是如此清晰，絕大部分讀者只會得到一個解讀結果。哪有多少讀者心思細膩到能讀出他的暗示、猜到他的恐懼？馮未免過於樂觀。

馮希望藉推動投票來「洗底」。但他本來沒有必要動用「核爆級」選項。只呼籲投票也可以，雖然會流失觀眾，但流失率沒那樣徹底。那最多只算自斷一臂，未至於自我了斷。當然他認為那並不足於取悅有關當局，但這種判斷導致局勢不可收拾。或許他這樣做，真的較能安撫當局，但肯定會更得失原本的受眾。我同情他面臨情緒崩潰，在這個平衡上，他已沒有能力或資格去準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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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沈所言，馮的舉動等同自殺。這無異於足球場上一記狠辣的「收山腳」，只是這一腳，是狠狠地踢向了自己。

不過，「收山腳」不一定真的「收山」，但需要療癒時間以及有後遺症，卻是事在必然。結局如何，端看他之後的療傷方式與重建道路。

馮是人才。我仍希望最好的結局，是他能將功補過，日後再為社會向善，略盡棉力。我並非一頭等待啄食蛋白質的禿鷹；一個評論員的沉淪，對我來說仍是悲多於喜。

（寫於2025/12/11）